
鱼山路上,两位长衫先生策杖同行,其中一人手持烟斗,神情悠然富深所,那便是闻一多在青岛最真实的写照。
1930年夏天,应国立青岛大学校长杨振声邀请,31岁的闻一多与好友梁实秋一同乘船抵达青岛。登岸瞬间,他便被这座城市的美丽征服,所有关于是否接受聘书的犹疑顿时烟消云散。
1930年是民国十九年。杨振生,字金甫,后改今甫,山东蓬莱人,五四运动时肄业北京大学国文系,他奉命筹备国立青岛大学,到上海物色教师,是他用个人魅力游说梁实秋和闻一多到青岛来的。
闻一多笔下的青岛充满诗情画意:“当春天,街市上和山野间密集的树叶,遮蔽着岛上所有的住屋,像是大海碧绿的波浪,岛上起伏的青梢也是一片海浪,浪下有似海底神人所住的仙宫”。
他特别喜爱四月中旬的樱花,曾赞叹:“绮丽的日本樱花开得像天河,十里长的两行樱花,蜿蜒在山道上,你在树下走,一举首只见樱花绣成的云天。樱花落了,地下铺好一条花蹊”。
闻一多最初住在汇泉海边的一栋小房,出门不远就是沙滩。梁实秋回忆:“出门即是沙滩,涨潮时海水距门口不及二丈。据一多说,夜间听潮一进一退的声音,有时不能入寐,心潮起伏”。
展开剩余79%后来他搬到学校第八校舍(现称“一多楼”)。这是一座德式二层小楼,夏季几乎完全被茂盛的藤蔓植物覆盖,只露出鲜明的红屋顶和别致的红砖烟囱。
在这里,闻一多潜心学术研究,除了上课,足不下楼,因此得了“何妨一下楼主人”的雅号。他的书房参考图书极为丰富,但堆放凌乱,“使人有如入废墟之感”。
屋里最好的一把椅子是一把老树根雕刻的太师椅,客人来访时,需要“把椅子上的书挪开,才能有坐的位子”。
闻一多授课满腔热情富深所,爱憎分明。他常常将早上的课调到黄昏时分,认为“迎着夕阳和晚霞上课是一件特别浪漫的事”。
他讲课方式独具特色:每次总是抱着一大摞书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室,学生起立致敬后,他便在讲台坐下,然后慢慢掏出一包烟,笑眯眯地问学生:“你们哪位吸呀?”当然没人吸,他就在学生的笑声中点上一支,吸完烟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始讲课。
在青岛的闻一多善于发现和培养人才。诗人臧克家,也是山东人,最初就读于外文系,后想转念国文,考试时文学100分,数学却得了零分,原本无望。
但因其平时酷爱写诗,常把新作拿给一多先生求教,而闻一多亦赞其诗作老练,于是破格录取。
后来臧克家无钱出书,闻一多与王统照各资助10块大洋,才促成了他的第一本诗集《烙印》的出版。闻一多还亲自为这本书设计了封面。
在青岛期间,闻一多基本上停止了新诗创作,但却写下了一首被徐志摩称为“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长诗《奇迹》。
关于这首诗的创作动机,梁实秋后来在《谈闻一多》中透露:“一多在这个时候在感情上吹起了一点涟漪,情形并不太严重,因为在情感刚刚生出一个蓓蕾的时候就把它掐死了,但是在内心里当然是有一番折腾,写出诗来仍然是那样的回肠荡气”。
这“一点涟漪”据说是指闻一多与外文系讲师方令孺之间的微妙关系。方令孺教《昭明文选》,遇到问题经常向闻一多请教,闻一多也教她一些写诗的方法。
方令孺,安徽籍,方姓是安徽的大户人家,在声望上,相当于曲阜的孔家。
后来因某些好事者的流言富深所,闻一多特意将妻子接来青岛,“流言便可不辟自灭”。
在青岛,闻一多与校长杨振声、梁实秋等人组成了著名的“酒中八仙”。最初只有七位男士,是闻一多提议邀方令孺加入,凑成酒中八仙之数。
梁实秋回忆:“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宴,不是顺兴楼,就是厚德福,三十斤一坛的花雕搬到席前,罄之而后已,薄暮入席,深夜始散”。
有一次胡适路过青岛,看到他们豁拳豪饮,吓得把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请求免战。
在青岛时期的闻一多,与教科书中的形象迥然不同,是一位烂漫悠然的先生。那时的鱼山路上,常见两位长衫先生策杖同行,那就是闻一多与梁实秋。
在梁实秋的描述中,闻一多很欣赏策杖而行的那种悠然态度,因此备了好几根手杖。
上世纪80年代,诗人臧克家曾来青寻访旧日恩师的足迹,发生了一个有趣插曲:第八校舍的大门那时还没有重装,用的依然是闻一多当年所用的那把铜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那扇门。
臧老微微一笑,告诉开门人:“只需将门把子上提,再扭动两下就好”。依照行事,果然奏效。
1932年夏天,闻一多离开了青岛。主要原因是他和梁实秋在处理学生运动时的严厉态度招致了反对,学生发表《驱闻宣言》等极端言论。
闻一多自己也承认:“我与实秋都是遭反对的,我们的罪名是‘新月派包办青大’”。
当时学生们在黑板上曾经写诗讽刺讲课的口头语:
闻一多,闻一多
你一个月拿四百多,
一堂课五十分钟,
禁得住呢呵几呵?
思想激进的学生还在黑板上画了一个乌龟个兔子。旁边写上闻一多和梁实秋,闻一多看到很严肃的问梁实秋,你是哪个?而梁实秋老实作答,随你选!
一多楼前闻一多雕像的创作源自他在青岛与学生春游中石上休息的瞬间。
一位在西南联大见过闻一多的学生后来看到这尊雕像后说:“一多先生抽烟时就是这个样子”。据说那时闻一多日常最常抽的香烟,还是当年产自青岛的“红锡包”。
青岛两年是闻一多从诗人向学者转型的关键时期。那位曾蓄起长发、过着波希米亚式生活的艺术留学生,在这里找到了学术研究的宁静与深度富深所,为他日后成为一代宗师奠定了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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